靈玉沒有立刻回答，這少年也不急，靜靜地等待著。

他容貌尋常，體形瘦弱，如果在街上遇到，百分之八十的人會把他忽略過去。然而，當他站在面前，存在感就無法忽略。

靈玉笑問：“你找我合作，就不怕我事後翻臉嗎？”

這種事，在修仙界屢見不鮮。像這少年，不過一面之緣，就敢上門來求助，著實膽大，如果不是別無選擇，大概就是胸有成竹。

少年道：“我相信自己的眼光，前輩最起碼也是結丹以上修士，犯不著為了這點利益，做出有違道心之事。”

換句話說，他之所以如此決定，有兩個原因，一是看出靈玉高階修士的身份，二是認定靈玉修煉道心。

靈玉不得不讚他膽大心細，觀察仔細，同時也有做出決定的勇氣。

“你就這麽確定，那對我而言是巨款？”少年不知她是化神修士，靈石之物，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用處。真需要的話，她可以直接調動天地元氣，瞬間將極品靈石的靈氣充滿。所以，少年這個條件，其實對靈玉一點吸引力也沒有。

少年從她的神色裏看出了什麽，立刻修正自己的判斷：“也許靈石對前輩來說，算不了什麽，但是，有一樣東西，前輩一定感興趣。”

“哦？”靈玉不置可否。

少年目光閃了閃，沈聲道：“遺跡！晚輩知道一處遺跡所在地，或許會有上古秘聞，前輩不想知道嗎？”

他的眼神裏包含了一絲篤定。

靈玉覺得，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麽。

在此之前，她接觸到的都是真正的低階修士，對三臺界的了解很片面。這少年認為她是高階修士，這句話又說得這麽理所當然……

“你叫什麽？”靈玉突然問道。

少年從眼底泛出笑意，答道：“我叫卓凡。”

“真名？”

“真名。”

“你說的遺跡，是否限制進入？所以只是需要我幫忙？”

少年展露出笑容：“是，倘若能夠直接由前輩出手，晚輩就不會找前輩幫忙了。”

出手了，所得利益就要分大頭，以少年的修為，到時候能不能喝到湯都不好說。他這般老道，豈會讓自己陷於被動？

靈玉點點頭：“你且說來聽聽。”

少年眼中閃過一絲猶豫，但很快下了決斷，說道：“嵐霧城外，有一處天道盟掌控的秘境，我所知的上古遺跡，就在那處秘境裏。那處秘境，可交錢進入，僅限煉氣修士。”

難怪這少年不怕她搶機緣啊，既然是天道盟掌握的秘境，又限制煉氣修士進入，她就算想搶都沒門——當然，這是普通情況下。實際上，以靈玉的修為，這種秘境的禁制，對她來說形同無物，只是因為嵐霧城還有一位化神修士，她沒必要冒著身份暴露的危險幹種事。

“你需要我幫什麽忙？”

少年道：“秘境雖然是煉氣修士就可以進入，那處遺跡入口處卻有點麻煩。我需要前輩幫我在體內凝出幾道真元，沖破遺跡入口的結界。”

“結丹期？”

“結丹期。”

靈玉笑道：“你想找人幫忙，應該沒那麽難吧？”

“這是自然。”少年坦然自若地道，“選中前輩，一則報了之前的援手之情，二則前輩與嵐霧城並無幹系，不會牽扯太多。”

“好吧。”既然他已經將緣由講清楚了，靈玉就沒有賣關子，“你進秘境之前來找我就是。”

少年抱拳：“最遲一個月，必有消息。”

靈玉頷首，不再多言。

少年推開窗，躍了出去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。

他來得快，去得也快，說了這麽多話，其實也不過一刻鐘而已。

阿碧聽得糊裏糊塗，問道：“主人，救他的人是我，為什麽他不找我？”

“……”

這少年果然說到做到，半個多月後，又是趁夜敲窗。

靈玉神識一掃，道：“你的傷好得真快。”她之前想，這少年身上應該有什麽療傷秘寶，現在看來，是他自身修煉的功法比較特殊，肉身痊愈能力快得出奇。初見時，他後背虎爪留下的傷，旁人最起碼要半個月才能痊愈，他卻只用了幾天。而鬥獸臺上受的傷，更是在短短時間內愈合了。

少年笑而不語。

“靈藥煆體，原來你鬥獸臺得的錢，就是做這個用的？”

少年微微有些吃驚，沒想到自己這幾天的變化，靈玉一眼就看出來了。他在內心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斷，靈玉不僅僅結丹，應該有元嬰了。

而靈玉，神識一掃而過的時間裏，已經明白了少年的狀況。

看來他對這次秘境探險志在必得，為了在短期內提升自己的實力，甚至不惜上鬥獸臺，與築基妖獸搏鬥。

初看，他的修為與半個月前相差不大，但靈玉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——他的血氣比之前旺盛了數倍有餘。這少年修煉的是血氣，這是魔修的一條分支，而且，他的功法很特別，血氣一條條潛伏在丹田內，只要有需要，就可以調動出來，瞬間提升自己的實力。

靈玉估算了一下，他若將血氣完全調動起來，大概能發揮出築基的實力。煉氣就能打敗築基期的妖獸，若是有築基期的實力，那個秘境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麽難度了。

“你且過來。”

少年很順從地走到她的面前。

靈玉擡起手，駢指數點，少年只覺得身上一涼，幾道真元已經順著他的經脈游入丹田，潛伏下來。

他吃了一驚，速度竟然如此之快……

試著感應了一下，丹田內那幾道真元，凝實而順從，只要他心念一動，就能操縱。

他謹慎地用血氣在丹田轉了一圈，確定靈玉沒有潛伏下什麽手段，方才拱手稱謝：“前輩就在此等消息吧，二十天後，晚輩必來回覆。”

靈玉點頭而笑。

少年離去之前，忍不住問：“前輩難道沒什麽要交待的嗎？”

靈玉道：“你有什麽需要我交待的嗎？”

“沒……”少年默了默，轉身離去。

等他走了，阿碧迫不及待地問：“主人，你就不怕他食言嗎？”

靈玉白了她一眼：“想我堂堂化神修士，還怕一個煉氣小輩食言？”只要她願意，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找到這少年。再說，她怎麽可能一點手腳都沒做？上次留在他身上的印記沒有抹去，這次又留了個特殊秘法……

當然，少年是不會知道的，雖說他的元神厚重超過自身修為，但也就是在結丹和元嬰之間，化神修士的手段，他無從了解。

……

卓凡從住了三年的小屋走出來，耳邊傳來熟悉的嘮叨聲：“凡兒，天冷了，你出門多穿些。太危險的地方不要去，凡事多留個心眼，有了收獲就早早退出來，千萬不要卷入紛爭，明白嗎？”

他轉過頭，看到四十未到卻已經滿臉滄桑的母親，心中一酸，應道：“知道了，娘你回屋去吧，我不是孩子了，這些都懂的。倒是你自己，要小心身體，這次打獵回來，我們就有足夠的錢了，到時候搬到清宜山去，那裏環境好，娘的身體就能養好了。”

慈母之心，怎麽會因為這幾句話就放下擔憂？不過，卓母還是露出欣慰的笑：“好好好，都聽你的。”

卓凡踏出家門，身後傳來隔壁章嬸子與卓母的談話：“卓大嫂，還是你家凡兒能幹孝順，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！”

“唉，好日子不好日子，我也不多想了，不拖累凡兒就好了。要不是我身體不中用，他也不用十來歲就出門打獵，太危險了……”

卓凡覺得眼睛酸酸的，湧上來一股淚意。

他還記得，三年前他和母親到來嵐霧城的情景。那時，他才十三歲，入道未久，天資也只是一般，要什麽沒什麽。母親早年吃過大苦，身體快要垮了，但為了他的前程，還是努力撐著，帶他搬到嵐霧城來。

母親只是個凡人，能做的，就是憑借紡織手藝給他們母子掙一口吃食。

那時，卓凡就下定決心，要自己努力，讓母親過上好日子。

他沒什麽本事，年紀又小，幾乎沒什麽差事可做，只能幹一些雜活。但他沒有放棄希望，一邊幹著雜活，一邊四處打聽哪裏有公開論道會，若是有，再遠也要趕過去。

可他實在沒什麽天資可言，修為進步慢得像蝸牛爬。

本以為自己這一生就是這樣了，只能憑借著遠超同輩的毅力，一步步向前。付出十倍、百倍的努力，也不一定能夠看到希望。

就在他覺得自己生活一片黑暗的時候，迎來了曙光。

那是兩年前，他有幸加入一個低階修士組成的打獵小隊，進入嵐霧山谷。

他不小心被一頭野狼傷到，昏迷了數天之久。

等到他醒來的時候，發現自己好像變得不尋常了。

他的腦子裏，多了一些東西。

確切地說，是他多了一項能力。他會在突然之間，看到什麽事情即將發生，又或者，有一件寶貝，就在哪一處。

初時，卓凡驚恐不已，後來，隨著他感應到的事情一一被現實驗證，他逐漸冷靜下來。

上天垂憐，他好像多了一項天賦，一項感應未來、感知機緣的天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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